【专访】诺亚财富联合创始人殷哲：财富管理迎来资产配置新时代，积极拥抱资管市场发展新趋势

近年来,全球资管行业规模迅速扩张。2012年到2021年,十年间,全球资管行业的规模从62.4万亿美元增长到112.3万亿美元,增幅达80%。与此同时,中国资管规模在全球的占比从4.6%增长到16.1%。

资产管理也是上海的一张名片。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重要内容,资管规模占全国四分之一的上海正在加速推进全球资产管理中心建设。

展望未来,高速发展的资管行业将面临宏观政策转向、经济增长不确定性增加、科技赋能等一系列因素。全球资管行业将迎来哪些发展新趋势?高净值人群的资产配置需求出现了哪些新变化?在此背景下,财富管理机构、资管机构该如何深度参与上海全球资管中心建设?加快业务转型、积极拥抱未来?

第14届陆家嘴论坛于6月8日-9日在黄浦江畔举行。值此金融界盛会召开之际,界面新闻也开辟了陆家嘴论坛特别对话栏目。6月12日,界面新闻记者与诺亚控股联合创始人、歌斐资产董事长殷哲进行对话,就如何服务上海全球资管中心建设,以及全球资管市场发展新趋势等热点话题展开深入交流。

自诞生起,诺亚财富就扎根上海。成立至今20年间,诺亚财富充分受益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和全球化布局的双重红利,飞速成长为国内财富管理行业的龙头企业。截至2022年末,诺亚已在多个国家地区开设分支机构,服务超43万名全球客户,自上市以来累计配置资产规模超9400亿元人民币。

界面新闻:伴随财富管理大时代的到来,未来国内资管市场空间怎么样?诺亚的核心竞争力在哪?

殷哲:早在20年前,国内机构就开始讨论“财富管理”这个词,经过几轮金融周期后,我们认为现在的财富管理行业比过去10年、20年更为成熟,它正朝着一个更加丰富全面的趋势发展。如今投资者可选择的投资品种非常多,从这个角度而言,财富管理行业已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我们称之为“资产配置时代”。过去是“产品选择时代”,由于金融产品种类、数量的匮乏,财富管理机构要通过产品去驱动客户投资,如今的财富管理行业更注重投顾能力,这是基于客户的整体资产配置来实现的。资产配置时代比过去单一产品需求时代更注重全面性、稳健性、长期性。长期来看,行业也会变得更成熟,投资者也会更加专业和理性。

诺亚为客户提供财富管理服务的第一天开始就注重资产配置,我们始终坚持“以客户为中心”。其实不仅仅是财富管理,我们还有资产管理平台歌斐资产,与其他机构相比,诺亚的独特优势是在于可以清楚地看到管理人情况,能更好地给客户做资产配置。

总而言之,我认为,未来财富管理行业的发展会驱动客户越来成熟理性,而这反过来也会推动资产管理的发展和进步。

界面新闻:2019年,《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三年行动计划》中首次提出建设全球资产管理中心,2021年,《关于加快推进上海全球资产管理中心建设的若干意见》出台。作为扎根上海的独立财富管理龙头企业,您认为诺亚该如何服务、支持上海实现“全球资管中心”的愿景?

殷哲:上海不仅是中国的金融中心,也正在逐渐发展成为全球的金融中心之一,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的地位和话语权正在不断提升。随着金融业对外开放的不断深入,上海提出建设全球资管中心的概念,我觉得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管是财富管理还是资产管理,归根结底是在于给客户创造的价值,这个价值就是用投资收益来衡量,而投资收益的背后其实是投资能力的体现。无论是银行、证券、保险还是基金,对于金融机构而言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资产管理能力、投资能力,我觉得建设全球资管中心本身就是抓住了这样一个核心要点。

我们要积极地去拥抱这一趋势。和过去的合资公司不一样,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外资独资基金公司进入中国市场。从合资到独资,意味着外资会将更多的投研资源和禀赋优势带到中国市场,这对本土资管行业的投研管理能力提升有很大助益。财富管理天生就需要有资产配置工具,而这个工具就是各种类型的资产管理公司所提供的丰富多元的产品,伴随更多外资的加入,金融产品的投资策略会越来越清晰,财富管理行业也会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其实不管市场环境好还是不好,是牛市还是熊市,我们更看重投资策略的稳定性和延续性。财富管理注重资产配置,而资产管理注重投资“人”,这样两者才能各司其职。诺亚很早就看到外资进入到中国市场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我们已经跟多家外资独资基金公司达成合作,希望给客户带来更稳健的长期投资回报。

界面新闻:您刚刚提到,从财富管理的角度来看,外资可以为投资者提供更多的工具。而外资“鲶鱼”持续涌入之后,对本土资管机构有何影响?您如何看待两者之间的竞合关系?

殷哲:早期合资公司刚诞生的时候就有人讨论过,到底是“中资打败外资”,还是“外资打败中资”?其实两者并不是简单的零和关系。首先,外资进入中国市场会带来先进的经营理念,帮助本土金融公司更好地成长;其次,也会带动投研人才的加速流动,而这也会反过来促进本土资管公司能力的提升。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应该以更开放的心态去拥抱外资公司的加入,因为他们确实在长期投资方面更为擅长,他们经历过更多轮的经济周期,不管是资管公司经营的经验,还是投资理念都是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

界面新闻:绿色金融是这次陆家嘴论坛的重要主题,ESG投资也是国内资管机构都在讨论和实践的议题。但ESG毕竟是一个舶来品,如何用中国式思维推动ESG投资落地,将ESG理念深度融入整个投资的全生命周期,能不能分享诺亚、歌斐的经验和做法?

殷哲:经验谈不上,过程确实蛮艰难的。十年前,ESG概念开始进入到中国,海外金融机构也逐步重视ESG投资,如今,很多外资金融公司已经把ESG元素作为投资人选基金公司、基金公司选被投标的重要指标,并建立了很多与ESG有关的投资模型。

从一个较短的时间周期来看, ESG投资的效果或许并不那么明显,这是因为短期市场受情绪干扰较大,但是我们要相信ESG背后的逻辑,长期来看,ESG对投资的促进作用在未来会越来越显著。

为什么说在国内开展ESG会这么艰难?是因为目前国内的氛围、理念还没有塑造起来,大家普遍比较注重短期的业绩表现,而往往忽视长期的收益。因此ESG在推行过程可能碰到一些阻碍,这时候就需要更多的资产管理公司或是财富管理公司站出来,积极倡导ESG理念,才有可能在长期的实践中产生效果。

我们也是一步一步开始做这方面的尝试,从研究开始,去唤醒企业、投资人、被投企业、被投基金等各个主体对ESG的意识,逐渐将一些ESG相关的标准原则纳入企业经营、投资元素中去,并观察它在融入投资各个环节后的协调性。这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它也是一个可持续的试错过程,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做了非常小的工作。

自2015年起,诺亚已经连续9年发布《诺亚财富可持续发展报告》,每年我们都会感觉到,即便我们努力做了很多,依然有非常多没办法落实的地方,未来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去推动ESG落地。

界面新闻: 今年以来,ChatGPT的横空出世在各行各业掀起了一股“AI新浪潮”,你如何看待未来人工智能在资管领域的应用和前景?

殷哲: 我觉得ChatGPT可能是划时代的技术突破。我们回看过去的社会发展历程,可以发现其实每一次重大的技术革命都会带来生产力的飞速提升。上一波是移动互联网,等到移动互联网应用到了非常普及的程度以后,大家都在寻找接下来到底是什么,这是尚未明确的。

但是我们认为,一种跨时代的技术突破一定是在极其广泛应用的基础上实现的,目前确实还没有到这个阶段,但已经看到它的雏形了。总的来说,我觉得未来人工智能还是很有可能在各行各业实现普遍性应用,比如资产管理、财富管理行业,借助AI,我们和客户之间的连接、互动效果或是流畅程度可以大大提升,从而提高客户的满意度。其次就是帮助客户搜索、比较不同的金融产品,通过数据分析、算力来提高给客户资产配置的能力。第三,人工智能在未来或许会在辅助投资决策方面有所突破。不过这些仍然都处于尝试和探索中,我相信大模型和ChatGPT的发展一定能助力社会的方方面面,目前我们已经非常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巨大能量,与此同时也在积极拥抱并深入挖掘AI的潜力。

界面新闻:歌斐资产是目前中国最大市场化运营的私募股权母基金管理人。今年全面注册制正式实施,您如何看待其带给私募股权行业的机遇和挑战?

殷哲:我们对此很期待。实际上,中国的证券市场、资本市场的规范程度、成熟程度、参与者类型等等跟海外成熟市场相比都还有一定距离,投资者的成熟度,或者说理性程度还远远不够。海外资本市场相对比较市场化,但是中国资本市场的市场化程度还没那么高,反应没有那么灵敏,这是一个相对缺少理性的表现。我们一方面很期待全面注册制给资本市场带来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也充分意识到,并不是制度一落地,我们就能立马就和国际接轨,要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全面注册制带来的影响。

界面新闻:全面注册制实施之后,从政策层面来看上市的渠道更加顺畅了,那么投资机构会因此更容易退出吗?

殷哲:本质上还是取决于公司本身的商业模式是否足够好。如果它可以代表未来的发展方向,所在的行业具有很好的成长空间,那么即便不退出也没问题。反过来说,假设公司的商业模式有缺陷,需要靠上市来“救命”,那这种情况不上市也罢。

界面新闻:当下比较看好哪些赛道?

殷哲:现在整个私募股权行业的关注度都聚焦在科技上,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大家对某一个赛道关注过多,都进去就太拥挤了,超额收益也就降下来了,人多的地方尽量不要去是有道理的,因为会有更多看不到的风险,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一个良好的PE生态,应该是多种业态共同发展。从这个角度来说,目前还是有很多创新的方向是值得去看的,比如企业服务,虽然中国企业普遍都不太愿意买付费软件,现在还没看到大规模运用起来,但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另外,医疗健康领域非常前沿、创新性非常强的细分赛道,还是值得关注的。过去一些消费类或者其他领域,短期受到挑战会更大一点,但我认为变现本身应该是长期的事。

界面新闻:近年来,宏观环境受不确定性笼罩,黑天鹅事件层出不穷,各类资产波动加剧,就您观察而言,在此背景下,高净值人群的投资心态是不是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殷哲:不是微妙的变化,是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蛮显著的。目前整个行业总需求是不充分的,主要面临多种因素。高净值客户对自己本身所处的行业未来前景的担忧,会让他们在投资方面变得更加谨慎。

今年以来居民储蓄率在不断上升,一方面有钱不敢投,信心不够,其实可以看出他们心态的变化。但是好在中国企业家的韧性很强,他们普遍非常勤奋,虽然说信心不足,但都充满干劲,这点也是大家对中国经济保持信心的原因。

对于投资者来说,现在采取更稳健的策略不失为一个比较理性的选择,需要等待市场利空充分消化以后再重新寻找新的增长点,所以我们在去年年初就提出“先保护,再增长”的战略配置策略。过去改革开放30年大家都习惯了高速增长,认为如果投资收益没有企业经营速度快就不叫投资,这是完全错误的认知。我们现在在逐步纠错,快生活终归要慢下来。伴随经济结构的调整,新的技术创新和突破的诞生,我相信新的投资机会也会因此孕育而生。